“这……谢太上皇宽厚之恩,只是……”即便如此,阮元眼看乾隆神态如此从容,也不忍直言其弊,只得先从好的方面说起,一点点深入其中,道:“其实臣这五年来所见,若说通都大邑,大抵仍是繁华,杭州坊巷市集,一年四季俱是热闹,民生百业,各自丰足,扬州、淮安在运河要道之上,每年运河船只经过,皆以万数,济南的大明湖、杭州的西湖,每逢春夏之交,风景怡人,也正是文人墨客多加流连之处。可是……”说到这里,阮元终于一点点说起了督学之时所见诸般民生弊病,“从钱塘江溯流而上,金华山里,多有贫苦无依百姓,不得不将刚出生的女婴溺死,以解衣食之困。浙南山里,许多山林种不得稻谷,却又遍布流民,只因易于耕垦之境,早已没有他们立足之所,是以他们只得以番薯为食。沿海官军,多有不恤百姓之辈,这几年海寇频繁,竟也不能护百姓周全。更有甚者,因近些年来国库多有亏空之事,许多府县,甚至封疆大吏,为了赔补亏空,常度开支亦多有克减,苛捐杂税也日甚一日。甚至有些地方,漕米正赋一石,加赋竟也有一石多了……而且,且不说寻常百姓,便是海疆许多将士,一年军饷竟也发放不全,克扣近半亦是常事。近些年来,也是许多精忠为国的大臣多番照应,将士们方得勉强度日,可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说到这里,先前督学路上所遇种种,一一涌上心头,阮元本有不忍之情,如此一一道来,言语之下,也未免有些哽咽了。
“如此说来,这乾隆盛世,难道俱是虚幻不成?”乾隆听到这里,也不禁问道。或许早在审问过王三槐之后,乾隆心中,就已经渐渐有了这番疑问。
“臣以为,乾隆盛世是真,可眼下诸般民生疲弊,也没有假。”阮元答道:“臣少年之时,扬州最是繁华,细民无需困于生计,辛勤劳作一日,便可数日衣食无忧。臣年少时得以博览群书,尽心经术,也是拜这天下太平繁荣所赐。更何况太上皇在位六十年,五次普免钱粮,三次蠲免漕赋,天下百姓,大多亲受太上皇厚恩,说到太上皇的时候,都知道太上皇圣明如故。只是天下承平日久,人心不古,是以贪贿之事渐多,亏空闻之不绝。不少守令生于安逸之世,不恤百姓,唯以府库充实为能事,这才有今日这般困苦之象。”
“可是朕记得,上次普免钱粮,是前年的事,蠲免漕赋,最近的一次是乾隆六十年。这样想来,百姓当交的赋税,这几年应该免除了不少才对啊?却为何偏偏是这几年的时间,百姓多有困顿之色呢?”乾隆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