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干活的劳累和吃食的粗劣,而是一种无法忍受的舔碗的习惯。在黄家吃头一顿饭时,黑娃就看见了黄老五舔碗的动作,一阵恶心,差点把吃下的饭吐出来。以后再吃饭时,他就加快速度,赶在黄老五吃毕舔碗之前放下筷子抹嘴走掉,以免听见他的长**出的吧唧吧唧的声响。这天午饭后,黄老五用筷子指点着凳子说:“鹿相你坐下,甭急忙走,我有话说。”黑娃重新坐下来。黄老五说:“把碗舔了。”黑娃瞅着自己刚刚吃完了糁子面儿的大碗,残留着稀稀拉拉的黄色的包谷糁子,几只苍蝇在碗里嗡嗡着,说:“我不会舔。我自小也没舔过碗。”黄老五说:“自小没舔过,现在学着舔也不迟。一粒一粥当思来之不易。你不舔我教你舔。”说罢就扬起碗作示范。他伸出又长又肥的舌头,沿着碗的内沿,吧唧一声舔过去,那碗里就像抹布擦过了一样干净。一下接一下舔过去,双手转动着大粗瓷碗,发出一连串狗舔食时一样吧唧吧唧的响声,舔了碗边又扬起头舔碗底儿。黄老五把舔得干净的碗亮给他看:“这多好!一点也不糟践粮食。”黑娃说:“我在俺屋也没舔过碗。俺家比你家穷也没人舔碗。”黄老五说:“所以你才出门给人扛活儿!要是从你爷手里就舔碗,到你手里刚好三辈人,家里按六口人说,百十年碗底上洗掉多少粮食?要是把洗掉的粮食积攒下来,你娃娃就不出门熬活反是要雇人给你熬活罗!”黑娃的胃肠早已随着黄老五的舌头伸出缩进搅动起来,一阵阵恶心,话也说不出来。黄老五说:“鹿相你这娃娃事事都好,干活泼势又不弹嫌吃食,只有不会舔碗这一样毛病。你知道不知道?顿顿饭毕你先走了,我都替你把碗舔了。你只要从今往后学着舔碗,我就雇你干三年五年,工钱还可以往上添。”黑娃说:“哪怕不要工钱,我都不舔碗。”说罢就转过身走了,走到过道转过身,黄老五抱着他的碗舔得正欢。黑娃看见别人舔自己的碗更加难以容忍,“哇”地一声吐了。随后居然成了一种毛病,他一看见黄老五的嘴唇就想呕吐,整得他干脆拿上两个馍馍躲到牛圈里单独吃了。他终于忍受不住,咬咬牙舍弃了一月的工钱,吃罢早饭借着单独上地的工夫逃走了。
他强烈地思念小女人。一月来她的日子怎么过?他沿着一条官道扯开步子再往东走,当夜静更深时分,黑娃已经站在那棵熟悉的椿树底下了。他爬上树,翻过墙,跳进院子,摸到西厢房门口,竹帘子卷在门楣上方,门上吊着一只黄铜长锁。黑娃不敢久停,沿着原路又出了院子,转身来到隔壁的马号。黑娃翻上土围墙,看见长工头李相和王相睡在马号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