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维多利亚第一次严厉地喝止了她。
祖母鲸用它巨大的身躯惩罚性地推搡她的身体,直到嘉玛阻挡在中间,用轻轻的顶头和胸鳍**平复了维多利亚的心绪。
安澜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族群里还太过年轻。
有些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能跟着长辈们去做,全然仰仗于它们的智慧和经验;有些事她知道为什么,却无法把原因向长辈们说出。
世上没有一个代表核/武/器和核/辐/射的鲸语词汇,也没有一个可以说清原油是什么的鲸鱼词汇,她只能一遍一遍地说着:
“危险”,“危险”。
“救命”,“救命“。
最后维多利亚屈服了。
这位固执的大家长意识到它无法对外孙女的请求充耳不闻,于是在一次重重的喷气后放弃了猎杀灰鲸幼崽的想法,重新领着鲸群朝西偏南的方向赶。
安澜如释重负。
她知道自己从被石油杀害的命运里拯救了这个家族,但还有千千万万的动物是她无法拯救的。
即使到事故发生一个月后,她还是能不断看到被石油伤害的动物。
譬如一只海鸟。
当时维多利亚虎鲸群正浮在近海享受睡眠,一只怪叫着的鸟儿打断了这份安宁,将所有虎鲸都从睡梦中唤醒。
它实在是个可怜虫。
从远处贴着海面晃晃悠悠地飞来,飞得很艰难,飞得很低矮,看起来非常吃力,非常疲惫,像是好久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
当这只海鸟飞过头顶时,安澜看到了它的全貌:翅膀上的羽毛都是一绺一绺,嘴巴上挂着黏糊糊的东西,双脚完全被糊进了腹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硬块。
它不是不想休息,是没办法休息。
一旦停止飞行,它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摇摇晃晃地飞出最后两百米,海鸟终于用完了全部力气,像快石头一样沉沉地栽了下去,扑腾了几记,就沉入了碧蓝之中。
安澜没敢靠近,也没敢再去看。
她知道从海鸟沉没之处晕开来的扭曲着的油污是什么东西。
坎蒂丝轻柔地鸣叫着。
安澜游过去和姐妹靠在一起,倾听着从它肚腹中传出来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无比需要这个声音的安慰。
她已经受够了死亡。
她需要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