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学中有如此作想之人,这次前来,也已然做好了准备,便即对方升答道:“方生员,桐城方氏,百年书香人家,倒是我阮元自惭形秽了。你这个问题问得不错,十三经是圣贤经典,既然我阮元之意在于广择善本,以彰显圣贤之道,那我何必将这校记一并刻上呢?可各位反过来想想,若是我等果然要寻得一部十三经善本,那这校记,本就是不可或缺之物啊?这经籍流变,各位或许尚不清楚,十三经最为高古之正本,不在书籍之上,而是在于西安府唐朝流传下来的《开成石经》。而刻本十三经,眼下可见最为精古者是南宋之人编刻。各位应当知道,南宋文人刻书,可是很难看到西安石经的啊?这十三经刻本与正本,自此南北殊途,却也可惜。直到国朝蒋衡写经,十三经正本之事方才被人重新提及。阮某不才,入仕之时便即得高宗皇帝授职,校勘开成古经,自然也清楚即便是宋人古本,犹有不足,而且阮某虽言此书刊刻,大端在于宋本,可之后的明本呢?确实,明本多有妄改古经之处,可明本也并非一无是处啊?既然如此,难道这宋本十三经,便果真是一字不可更易之善本了吗?不是!相反,为求善本,我等不当囿于古本,不当唯宋是尊,亦不当唯唐、唯明是尊,而是应该兼取众本之所长,遍观众本之所异,如此,方是‘博学而算’,方才合了先贤曾子之本意!是以我这次修书,以宋本为根本,却又兼之以唐之石经、明之汲古,便是日本国传入中土之足利本,有所长者,亦可取之!如此,则国朝自有国朝之善本,又何必唯宋是尊,唯明是从呢?”阮元所言“明之汲古”,指的乃是明末刻书大家毛晋所立汲古阁,其经史各本亦多有可称道之处,只是十三经一道,相较于彼时宋本,汲古阁本不免有些粗疏而已。这时台下诸生听着阮元之语,只觉阮元虽精于古事,然究其根本,乃是为今人所用,希望今人更进一步,以胜古人,自是精神振奋,先前对阮元的怀疑,也已经消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