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嗦巷在这座古老的城市几乎无人不晓。罗嗦巷大约在明初开始成为商人的聚居地,一座一座青砖雕琢的高大门楼里头都是规格相似的四合院,巷道里铺着平整的青石条,雨雪天可以不沾泥。这条巷道的庄基地皮在全城属最高价码。破产倒灶了的人家被挤出罗嗦巷,而暴发起来的新富很快又挤进来填补空缺;进入罗嗦巷便标志着进入本城的上流阶层。鹿兆鹏住进罗嗦巷用意正在这里,特务宪兵警察进入罗嗦巷也不敢放肆地咳嗽。白灵找到15号,见到鹿兆鹏就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成月天都到哪儿去咧?”鹿兆鹏说:“在原上。”白灵问:“你还在原上?”鹿兆鹏说:“在原上。”白灵问:“还要去原上?”鹿兆鹏说:“那肯定。不过这回在城里得待上些日子。”白灵说:“剿杀高潮好像过去了?报纸上登的杀人抓人捷报稀少了。”鹿兆鹏说:“能逮住的他们都逮了杀了,逮不住的也学得灵醒了不好逮了。损失太惨了,我们得一步一个脚窝从头来。”白灵问:“我上次在二姑家提的申求,你考虑得怎样?”鹿兆鹏说:“你等着。”白灵说:“我是个急性子。”鹿兆鹏笑了:“这事可不考虑谁是急性子蔫性子。”白灵问:“很难吗?”鹿兆鹏说:“肯定比以前更严格了。这次**我们吃亏在叛徒身上。”白灵说:“我肯定不会当叛徒。”鹿兆鹏说:“现在要进**党的人恐怕不容易当叛徒。当叛徒我想也不容易,他们首先得自己把自己当作狗,且不说信仰理想道德良心。”白灵惊喜地说:“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可是没想到当叛徒还是很不容易的事。”
白灵第二次被通知到罗嗦巷15号来,鹿兆鹏以亲切庄严的态度通知她已经得到批准了,随之叫了一声:“白灵同志!”便握住白灵的手。白灵听到“同志”那声陌生而又亲切的称呼时,心头潮起一种**,她紧紧地反握住鹿兆鹏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脑子里又浮出本班那位被捕的女生领着警察到学校来抓捕同志的情景。白灵说:“请党放心,白灵只会替同志赴死,绝不会领着警察去抓捕同志。啊!你再叫我一声同——志!”鹿兆鹏松开手说:“白灵同志!我受党组织委托,领你宣誓。”说着从箱子里翻出一面红旗挂到墙上,站正之后,举起了右手。白灵并排站好,也举起右手,心头像平静而炽烈的熔岩。
这家四合院的男女老少正集中在厅房明间客厅里欣赏唱片。他们的大公子最近从上海捎回来一架留声机,新奇得使全家兴趣十足。同时捎回的还有唱片,全是软声细气的越剧和嗲声奶气的流行音乐,只有一张“洋人大笑”的唱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