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士兵开进白鹿原,驻进田福贤总乡约的白鹿仓里。他们大约有三十几号人,一人背一枝黑不溜秋的长枪,黑鞋黑裤黑褂黑制帽,小腿上打着白色裹缠布,显得精神抖擞威武严肃。人们很快给他们取下一个形象的绰号:白腿乌鸦。这队士兵突然开进白鹿仓的大门,哗啦一声散开,把那一排房子包围起来。一个人喊道:“出来出来,统都举起手出来!”屋里立即传出桌椅板凳掀翻了的嘈杂声响,夹杂着男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田福贤正和他的属下搓麻将,一下子都钻到床板底下或缩到墙角旮旯里不知所措。一阵枪声在房顶上掠过,一声蛮声蛮气的河南口音又喊:“再不出来就朝屋里开枪啦!”田福贤从墙角站起来,硬充好汉抖一抖肩膀就拉开门走出去,其他属下和那几个民团团丁也走出屋子。他们都高举着双手,只有田福贤很不在乎地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叉着腰。一个士兵喊道:“把手举起来!”田福贤不失绅士风度地回话:“我是这儿的总乡约,有话进屋说,举手弄啥哩?”一个戴大檐儿帽子的军官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把短盒子枪:“你是总乡约?报上名字?”田福贤说了自己的名字又问:“老总是哪一部分的?”军官说:“镇嵩军。本人姓杨,杨排长。”随之那三十几个士兵从房前屋后全都集中过来,把田福贤的团丁的枪缴了。杨排长说:“本人受刘军长命令进驻白鹿仓。自即日起,一切服从刘军长命令。田总乡约,你愿意继续当总乡约我们欢迎,不愿意**回家给老婆去抱娃,我们另找一个人就是了。”田福贤既不折气为他们卖命又不甘心就此下台。杨排长说:“你们的县长已经降服本部,愿意为刘军长效力。”田福贤随之说:“杨排长屋里坐,坐下好说话。”
白嘉轩和鹿三以及孝文正在锄头遍棉花,鹿子霖急匆匆跑到地头叫他回村里去敲锣,把村民召集到祠堂外的大场上,杨排长领着士兵征粮来了。白嘉轩说:“我不敲。”说罢转身重新回到自己锄草的棉苗垄行里,蹲下身用小铁锄锄起草来了。鹿子霖急了就跑进棉花地,蹲在白嘉轩旁边求告:“嘉轩哥你不敢硬碰,那一杆子兵都背着快枪。我也是给人家枪架在脖子上逼来的。”白嘉轩仍然手不停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田福贤也是被逼着干的。可百姓只纳皇粮,自古这样。旁的粮不纳。这个锣我不敲。”
鹿子霖回村子里去了。田福贤接着跑来了,大声憨气地说:“嘉轩你咋瓜咧?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杆子河南蛋儿全是些饿狼二毬,杀人连眼都不眨。你是个明白人咋能硬顶硬碰自己吃亏?”白嘉轩说:“亏心事不能做,没道